一头大蒜的“产业革命”：江苏邳州如何拉长“蒜事”价值链

从(cóng)土里刚刨出来的(de)大蒜，圆肚子上还裹着一层泥，“颈部”的梗长长的，“尾巴”滋出来一条条根须。 正午的阳光下，邳州市宿羊山镇两位妇女坐在家门口(jiāménkǒu)，手里(shǒulǐ)(shǒulǐ)拿着剪刀、边上“躺”着一大片刚收上的大蒜。剥土、剪茎、去须，一头白中带紫的圆头蒜就出来了，“土小子”一下子变成了“洋蒜头”。村民李玉芬手里捧着一头直径约6厘米的大蒜递向(dìxiàng)记者，“漂亮吧，这就是净蒜。”然后，她熟练地将蒜头丢进一旁的篮子(lánzi)里。 五月(wǔyuè)底开始，邳州的空气中飘起辛辣的芬芳。作为江苏北部的人口大县，邳州是我国大蒜主产区(zhǔchǎnqū)之一，种植有60多万亩大蒜，产量超70万吨，集聚大蒜商贸和加工企业300余家(yújiā)，相关从业者达40多万人，形成了(le)集种植、深加工、贸易、研发、市场服务等于一体的百亿(bǎiyì)级产业(chǎnyè)集群。“世界大蒜看中国，中国大蒜看江苏，江苏大蒜看邳州”，这句俗语，形象地道出了邳州大蒜的“江湖地位”。 邳州是(shì)我国大蒜主产区之一，种植(zhòngzhí)有60多万亩大蒜，产量超70万吨。 澎湃新闻（www.thepaper.cn）注意到，亮眼的数据背后(bèihòu)藏着更深的产业逻辑(luójí)：当多数产区还在以原料低价竞争时，邳州大蒜正在进行产业跃迁，挖掘大蒜背后更多的产业潜力(qiánlì)。 从田间到实验室，圆润饱满的(de)白蒜，何以撬动(qiàodòng)总产值186亿元的产业链(chǎnyèliàn)？它又该如何“乘风破浪”，跨越重洋，成为全球餐桌上的“白色黄金”？ 邳州蒜(suàn)的千年“扎根记” 大蒜原产于欧洲南部及中亚地区。西汉时期，张骞两次出使西域，通过丝绸之路将西域出产的大蒜带回中国(zhōngguó)。因古时对西域称“胡”，故大蒜又名“胡蒜”。后来全国各地逐渐开始种植(zhòngzhí)大蒜，大蒜也成为了(le)中国传统(chuántǒng)的蔬菜之一。 世界大蒜看(kàn)中国，中国大蒜看江苏，江苏大蒜看邳州。 邳州(pīzhōu)地处江苏北部，自古就是著名的“四辣”（大蒜(dàsuàn)、辣椒、生姜、大葱）种植之乡。邳州大蒜为“四辣”之首(shǒu)，1962年，宿羊山镇汉墓出土的蒜头壶，印证了邳州在(zài)汉代就已开始种植大蒜。明清时期，邳州境内蒜田遍布，大蒜依托(yītuō)京杭大运河的航运优势销往全国，成为当地重要的经济作物。 从种植条件来看，邳州地处黄淮之间，属(shǔ)暖温带半湿润季风气候，四季分明，每年的光照与(yǔ)雨量十分(shífēn)充足。当地(dāngdì)的土壤是含微量元素比较多的黄砂壤，经过耕作和改良培肥，形成了养分齐全(qíquán)、有机质含量高的肥沃土质，非常有利于大蒜的种植。与其他产区的大蒜相比，邳州白蒜以色泽白、肉质脆、口感好、辣味适中为特点。 澎湃新闻从邳州市史志(shǐzhì)办获悉，上世纪70年代前，邳州大蒜种植面积小，生产的蒜苗、蒜薹、蒜头仅供县、乡(xiāng)，只有(zhǐyǒu)极少部分由蒜农在市场上出售。 随后，邳州蒜田(suàntián)面积逐渐扩大。目前邳州大蒜标准化种植面积已达63万亩，大蒜亩产也已由(yóu)原来的500多公斤增加到现在的1500多公斤，全市年产大蒜80多万吨。邳州大蒜以其面积之大、产量之高、质量之优享誉国内(guónèi)外市场，跻身中国(zhōngguó)大蒜主产区之一，创造出了全国县域产区内绿色食品(lǜsèshípǐn)原料标准化生产基地规模第一、生态原产地保护产品国内唯一、大蒜单产第一、大蒜品质第一、大蒜产业化(chǎnyèhuà)发展(fāzhǎn)第一的“5个第一”。 同时，邳州的大蒜产业也进入了(le)机械化发展时期，今年大蒜种植面积(miànjī)为61.5万亩，机收率达40%以上，比去年进一步提高，5月底已全部(quánbù)收获完成。 大(dà)蒜作为“白色黄金”，正以标准化(biāozhǔnhuà)、品牌化、智能化的姿态，推动乡村振兴，书写“小蒜头，大产业”的富民传奇。 一头蒜的“旅程(lǚchéng)” 在邳州，宿羊山镇、车辐山镇、八义集镇是核心(héxīn)产区。其中，宿羊山镇更是被誉为“中国(zhōngguó)大蒜第一镇”，全镇(quánzhèn)有10万人次参与大蒜种植、购销、加工(jiāgōng)，从业经纪人队伍4600余人，月均收入4000元以上。 在去宿羊山镇的路上，记者看到，不少卡车正拖着一包包红色网兜的大蒜离开。宿羊山镇组织委员刘璐介绍称，“那是几家头部企业收购的大蒜，仓库满了(le)就装车(zhuāngchē)运输进厂(jìnchǎng)了。” 不远处的农田里，接力大蒜的第二茬作物(zuòwù)也起来(qǐlái)了，玉米苗已经长到了人脚踝处，酝酿着下一轮的丰收。 不少农户的(de)田埂边上，还躺(tǎng)着大片(dàpiàn)晒太阳的大蒜。78岁的武立同是刘山村的村民，已经种了三十多年的蒜。他装好12袋大蒜开着三轮车，去“交蒜”。 今年邳州大蒜(dàsuàn)迎来大丰收。 在(zài)251省道与山海大道的(de)交界处，邳州当地大蒜(suàn)加工、出口的头部企业黎明公司设置了收蒜点。红色的棚子下，轰轰作响的分拣机正在作业，蒜农们有序排着队。蒜头像白色的球，跳进了“舞池”般的分拣机运输带上，再依据个头大小，从4.5厘米(límǐ)到6厘米，精准(jīngzhǔn)滚入不同尺寸的孔洞。等大蒜滚满网兜，工作人员就拿起粉色(fěnsè)的绳子，两边合围一扎封口，拎上秤看看蒜头的实际“身板”。 武立同老两口种了2亩地的蒜，个头都很大，这次带来的蒜，6厘米的占据了一半。记者注意到，当天的收购价是(shì)4.37元一斤，他这12袋(dài)大蒜有400多斤。最终(zuìzhōng)，黎明食品公司的工作人员复核换算后(hòu)，给了武立同2200多元。“我家还有三千多斤的蒜在晒着呢，等过两天再(zài)拉过来”他说。 每年农忙时，宿羊(sùyáng)山镇很多人都从外地回来了，都不愿意错过这波丰收季。每年都有(yǒu)3万余名“蒜客”来到镇里，他们来自河南(hénán)、安徽、山东等周边地区。“丰收季对人力要求高，收蒜、晒蒜、卖蒜，规模大的蒜农要抓紧这半个月的黄金期。”刘璐告诉(gàosù)记者。 在(zài)邳州人眼里，大蒜早已超越普通农作物的价值。它是宿羊(sùyáng)山镇家家户户的“金钥匙”，更是邳州递给世界的“白色名片”。 运蒜的卡车驶入(shǐrù)鑫瑞源公司厂区，一包包红色网兜被卸下，工人将蒜头再次(zàicì)摊在地上，进行最后一轮(yīlún)的晾晒。记者(jìzhě)在旁边走过，听到一阵细碎、连续的“噼啪”声。“你听，这是大蒜炸开皮的声音。”鑫瑞源公司食品发展部的龚培斌提醒记者。午后(wǔhòu)的阳光，将蒜皮里的最后一丝水汽逼出。 经过最后(hòu)一轮“体检”——农残检测、水分(shuǐfèn)测试、病害筛查，合格的大蒜会(huì)被送入冷库，等待冷链车的召唤。再过几天，这批(zhèpī)大蒜就要启程(qǐchéng)，开启它们的全球之旅。“不久后它们就会出现在泰国的超市里。”龚培斌说，鑫瑞源公司常年做大蒜出口业务，泰国、印尼等东南亚国家是主要客户群。 据统计(jùtǒngjì)，邳州大蒜目前已远销东南亚、日本(rìběn)、欧盟、美国等31个国家(guójiā)和地区，出口额超3亿美元，产品占中东大蒜市场的70%、东南亚市场的40%、全国大蒜出口量的30%。 邳州白蒜的旅程(lǚchéng)，不仅连接了农民的笑脸与世界的餐桌，更见证了一个传统农业大县的产业升级之(zhī)路。 除了调味品，大蒜还能进行哪些“裂变(lièbiàn)”？ 邳州也在尝试去展示大蒜(dàsuàn)的更多形态，延伸产业的更长链条，让大蒜走出农产品(nóngchǎnpǐn)的属性，跳出厨房餐桌，进入更多消费场景。 比如，从白蒜(suàn)到黑蒜。在邳州恒大食品公司的(de)无菌车间里(lǐ)，澎湃新闻记者见到了一批刚出炉的黑蒜。氤氲的热气中，工人们将黑蒜轻轻铲出。这些经过60天恒温发酵的黑蒜，像极了刚出炉的糖炒栗子。 刚“出锅”的黑蒜被均匀摊放在不锈钢(bùxiùgāng)架上散热。质检员随机取了一个对半掰开，深褐色的蒜肉呈现出蜜饯般的胶质光泽。曾经刺鼻的蒜辣早已(zǎoyǐ)在发酵中化作乌有，只余下近乎(jìnhū)果脯酸甜的风味(fēngwèi)，已尝不出是大蒜。 公司副总经理(fùzǒngjīnglǐ)岑顺利介绍称(chēng)，“邳州黑蒜”是由白蒜经过熟化而成(érchéng)，含有大量的对人体有益的健康物质，有“东方费列罗”之称。黑蒜果糖含量是普通大蒜的18倍，不仅口感好，而且对人体保健有帮助。 除了黑蒜，记者还见到了大蒜(dàsuàn)的“N种变身”。比如，大蒜“薯片”、脱水蒜粉、大蒜味阿胶(ējiāo)糕(gāo)、蒜油软胶囊、黑蒜精华液等100多种产品。 数据显示，目前邳州集聚了大蒜(dàsuàn)商贸加工企业310余家(jiā)，国家级农业产业化的重点龙头企业有2家、省级13家。这些大蒜深加工企业正与江南大学、山东农业大学(nóngyèdàxué)、中国农科院、南京农业大学等科研院所合作，开发更多的大蒜产品，丰富消费(xiāofèi)供给。 邳州市集聚大蒜商贸(shāngmào)和(hé)加工企业300余家，相关从业者达40多万人。 黎明(límíng)食品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韩洪庚认为，国内的大蒜消费市场(xiāofèishìchǎng)还有很大的潜力，目前市场需求仍然集中在调味品领域，但是大蒜的作用还有很多。比如，做菜可以从新鲜大蒜到用蒜粉，消费者不用(bùyòng)剥蒜，也节省做饭省时间(shíjiān)。 韩洪庚认为，最早的时候大家也只吃猪肉，后面才有了火腿肠以及更多的猪肉脯类(lèi)产品，有尝试才有新的开始，大蒜类的延伸产品从推广、接受、普及，需要时间和过程。“消费(xiāofèi)人群在(zài)变，消费理念(lǐniàn)也在变。”他说。 邳州市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(jìzhě)，邳州大蒜产业已经从量的追求进入质的挖掘，如何继续延伸大蒜的产业链条，提升产业附加值，是当地一直在(zài)积极尝试的事情。此外，邳州已经拥有江苏最大的大蒜自由交易市场(shìchǎng)(shìchǎng)——碾庄镇黄滩桥大蒜交易市场，常年(chángnián)交易量10万吨左右。为了(wèile)让大蒜交易更规范，宿羊山镇也正在建设大蒜冷链交易市场，这将改变传统的大蒜马路市场形态，从而升级为集物流、冷链、电商为一体的规范性综合市场，让大蒜的供应时间(shíjiān)拉长。 邳州大蒜(dàsuàn)产业的探索，为县域(xiànyù)经济转型升级提供了生动样本。这个“白色黄金”，正创新突破农业生产的传统边界——从田间地头的初级农产品(nóngchǎnpǐn)，到实验室里的功能性(gōngnéngxìng)提取物，再到超市货架上的高端零食，每一次“裂变”，其实都在重构农产品的价值坐标系。 同时，邳州的实践也表明，县域产业升级的关键，在于敢于打破“农业(nóngyè)只能搞生产”的思维定式，而是要用工业化思维重塑农业基因，这正是乡村(xiāngcūn)振兴最值得期待的转型(zhuǎnxíng)路径。 澎湃新闻记者(xīnwénjìzhě) 王奕澄 (本文来自澎湃新闻(xīnwén)，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